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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近 吸毒者

1999-03-19 来源:生活时报 卿晓晴 我有话说

当我认出那队列最后趿着鞋子、披散着长发的女人,是我初中同学张宝秋时,一丝慌乱涌上了心头。我有些不知所措了,连目光也不知转向哪里,扭头问陪着我们的戒毒所所长刘平:“跑在队列最后的那位长头发的是不是叫张宝秋?”刘所长说是的,她进来快两个月了。此刻,我确信她也认出了我,跑步经过我时,她将脸扭到一边去,四肢也显得有些僵硬。这时,管理员喊了停止的口令,整齐的脚步出现了散乱。他们一个个面目焦黄,这短暂的锻炼已让他们吃不消了,东倒西歪的。这时,张宝秋一闪就不见了。

这是一座没有语言的城堡,近百名吸毒者零零落落站满院子,却听不到一个人说话。院子东面墙上,是吸毒人员自己办的墙报,画图简单,但一目了然,画的是一个被吸毒的丈夫毁坏了的家庭,悲哀的妻子、可怜的孩子、悔恨的丈夫,脸上神态非常生动。

参观的人们一间间房子看过去,而我的心里一直放不下张宝秋,我想我应该去见见她。

我毅然推开了张宝秋所在的48号房间,屋里只她一个人,正平躺在床上看书。看到我,她满脸惊慌急速地坐了起来。“宝秋,我是小晴。”

她低头整理床,点了点头。

我说:“我们坐下吧,咱们同学相见,随便聊聊吧。”

她没有说话,从床底下的鞋子里拿出一支烟来吸,接下来是沉默。我知道她也知道,那句要问的话就在唇边上,我和她都将无法回避了。

“你是怎样吸上毒的?”

“看见你,我心里乱极了,你我同学一场,我如今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,这可能就是人们所说的命运吧。

“初中毕业几年后,我就结婚了,我不爱我的丈夫马小安,但他对我百依百顺,万般讨好。我只知道他们家是做生意的,很有钱,虽然不喜欢他,但世上从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婚姻,图他的钱就不图他的人。时间一长,我才弄明白,马家父子根本就没做啥生意,父子俩既贩毒也吸毒,我害怕极了,当时就提出离婚,马家父子软硬兼施,就是不让。我又哭又闹,马小安父亲说,离婚也行,但咱马家在市面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,刚娶了媳妇就闹离婚,传出去多难听,你好坏忍上一两个月,到时候我可以给你一笔钱,让你再好好成个家。加上马小安跪在地上求我,我想,不就两个月吗,就同意了。

“谁知,这是一个阴谋,马家父子怕我出去后说出他们贩毒的真相,就向我下了毒手。有一天,我心跳得快要出了腔,四肢酸疼,就像有虫子在骨头里咬,浑身上下疼痛不已。我对马小安说,快送我到医院吧。马小安笑嘻嘻地说,你已经染上毒瘾了。

“我感到天塌地陷般地痛苦和害怕,我扑向这猪狗不如的男人。他爸听到动静走了进来,两人用一根绳子捆住我的手脚,然后关上门走了。

“过了不知多长时间,那可怕的恶魔再一次降临了。那如洪水一样可怕的感觉逐渐将我淹没,我呼天抢地,喉咙里都喊出了血,整个屋子如一只野兽的大嘴,正在一点一点地将我吞没。这时,门开了,马小安走了进来,我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,哀求他,求他给我一支烟……从此,我就走上了这条死亡之路。”

“你想没想过告发他父子贩毒?”

“想过,但我不敢,我害怕他们杀了我,或在我犯瘾时不给我烟。我就这样被绑在他们家这只破船上了,我只有与他们同归于尽了。”

“他们父子还在贩毒吗?”

她说:“马小安去云南贩,被当地公安机关处决了。马父在后来贩毒时也被抓住,也枪毙了,他们家就再没人了,就只有我了。我为了寻找毒品四处奔波,为了能有钱买毒品,我卖血也卖淫……”

当我结束了对张宝秋的采访时,天已经黑了。张宝秋那悲惨的命运在我的眼前忽隐忽现。毒品,寻常人生经历中非常陌生的东西,此刻,仿佛离我们很近很近。张宝秋坏吗?在我们未接近他们时,我们会毫不犹豫地说他们是堕落的、可耻的甚至是可恨的。我们会远离他们以及他们生成的环境,在我们的意念中也很少会想到他们。然而有一天,你见到了他们认识了他们并且走近了他们,你的心灵被震撼,你不得不开始思考一些从前没有想过的问题。哲学家尼采说过:一个人的坏,是由所有的软弱引起的。那么,对一个人的软弱,我们是应该同情还是应该痛恨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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